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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表姑娘(重生) 第73节

    顾明珍的脸色却更白了。

    正四品,听着是很诱人,可却不是京城的官员,而是湘州老家卫所的官儿。她若嫁过去了,岂不是这辈子都不能回京?且那家的主君是三叔的旧部,恭敬到连独子的亲事都想让三叔掌眼,她若成了这家的儿媳,岂不是更是矮了晏安宁一头?

    最要紧的是,三叔可不是喜欢以德报怨的人,她刚开罪了他,这若真是什么好亲事,他岂会愿意将机会给她?那李家公子若是个品貌俱佳的,又岂会弱冠年龄婚事还没着没落?她一点都不喜欢湘州老家,她不要在那里守一辈子!

    顾明珍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当下便不顾体面地膝行到顾文堂眼前,声泪俱下地哀求:“三叔,三叔我知错了,您能不能不要将我赶到湘州去?我……我方才是随意说说,并不是真心想害晏表姐的……”

    顾文堂便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含笑道:“我也只是个提议,也只是随意说说。”

    他的态度是那样的温和,可眼神却那般冰冷,顾明珍登时如坠冰窟,知晓这位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的长辈是动了真怒了——这样的人金口玉言,说出来的话岂有随意说说的道理?

    她抱着最后一线希望看向自己的祖母,却见太夫人也笑眯眯地道:“好了,吓成这样做什么?是顶好的亲事,何必这般惊惧?湘州又怎么了,你姨娘犯了错,不也在湘州么?你若嫁过去,多少还能和你姨娘作伴。”

    姨娘……

    顾明珍听到谢氏被提起,心间更加抵触了。

    早在谢氏拿了她压箱底的金银首饰出去变卖,用来买通冯婆子陷害江姨娘的时候,她的心就凉透了。

    在姨娘心里,哥哥排第一,娘家排第二,她自己排第三,父亲排第四……至于她顾明珍,也不知是在她心里的哪个角落窝着呢。

    这样浅薄的母女缘分,她半点也不稀罕,更遑论要被家族发配到湘州与她做什么伴了!

    可太夫人却没心思再同她说话了,笑眯眯地让婢女送她回去,口气丝毫不容置疑。见状,顾明珍只能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待人走了,太夫人才斜睨了顾文堂一眼,问:“不过是小姑娘家的嫉妒心,到底是你亲侄女,哪里就至于在亲事上作弄她一辈子?”

    顾文堂无奈地笑笑:“您想到哪里去了,那李家少爷也不是什么不着调的人,只不过先前有个早早定了亲的,得了天花没了,落了个克妻的名声,所以在湘州才找不到什么好人家。他们家也是宁缺毋滥,就硬生生地等到现在,见没法子了,才写了信来求我。”

    闻言,太夫人才稍稍放下了心来。她虽然也不喜欢顾明珍这种见不得人好,一心将眼睛长在别人身上的性子,但毕竟是亲孙女,且一笔写不出个顾字,若是为她一时失言便在亲事上推她入火坑,也着实残忍不像话了一些。

    不过,若说幼子是这种身为长辈便能不计前嫌以德报怨的人,太夫人也是不信的,她挑眉看他:“真没做什么手脚?”

    “只是有一桩不大妥帖。”顾文堂喝了口茶,才道:“那李夫人的性子有些专横,连李大人都是听她的,先头的那位还没嫁进去,听说就已经折腾出了许多事,是以,李少爷的婚事才艰难了些。”

    他见太夫人的神情闻声有些犹疑起来,道:“这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三丫头性子如此,什么样的人都敢编排,若是嫁去了高门大户或是靠近中枢的人家,万一在圣前胡言乱语,岂不是给咱们家带来灭顶之灾?李家家底虽然薄了些,李家少爷到底人出息,湘州也是个闹不出什么大风浪的地方,让她收收性子,将来,说不定也有随夫回京的时候。”

    太夫人一听,便知他心意已决了,这桩婚事到底也不算辱没了顾明珍,想了想,还是点了头。

    毕竟,她对顾明珍也没什么感情,远嫁到湘州,她也并不觉得有多伤心。

    顾文堂眉宇间就微微松展了些。

    今日是第一回 ,日后就说不准有第二回。顾明珍这般畏惧他,却还敢在太夫人面前编排他与安宁,若是日后在京城高门面前胡言乱语,安宁的名声就毁了。他不会允许,这样一个燃着的火药桶时刻活跃在眼前。既然不懂事,便该让旁人教教她如何低头。

    顾家的女儿,也不该是只享受恩荫不懂得体谅家族的。

    太夫人余光瞥着儿子的神色,忽然轻哼了一声:“你这消息倒是灵通,人前脚过来,你后脚便来了。”

    顾文堂微微一怔,旋即失笑道:“母亲不也派了眼线盯着我么?”

    太夫人扁了扁嘴,便不说什么了。

    儿子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能让她知道的,也都是他想让她知道的。从前他们二人之间的往来,她可是半点风声都没听到。

    不过有对比就有欣慰,想想他从前也没这么着急忙慌地护着姜氏,便知他待安宁丫头应是更上心的。

    之所以翻来覆去地将二人比较,其实也不光是太夫人对姜氏泰国不满,而是她多少对外头的传言也有些疑虑——总担心幼子是因为丧妻之痛,才多年不让人近身,如今有了晏安宁这一活生生的人立在她跟前,一切的一切她都瞧得分明,自然也就能放下心来了。

    “行了,来瞧瞧,让这些人家来赴宴,有没有不妥?”太夫人拿出了方才藏起来的帖子,又嘀嘀咕咕道:“……只是若是王婆卖瓜似的,不免让人起疑,唉,偏偏这唯一近的,还在侯府里当姨娘……这名目真是难想……”

    顾文堂接过帖子看了一眼,耳边是母亲的絮絮叨叨,心间倒是微微一动。

    他好像有些明白安宁方才的意思了。

    只是杜家的人,这么多年都不曾登顾家的门来瞧江氏,能靠得住吗?

    *

    翌日,杜府。

    一大早,便有门人将帖子递到了杜郎中的夫人江氏面前,却是顾家的一位姓晏的姑娘。

    杜夫人尚且没有反应过来,只还在暗暗奇怪,既然是顾家的姑娘,又怎么会姓晏?

    适逢杜浔杜郎中今日休沐,见夫人翻来覆去地看那烫金的帖子,不免也好奇地走了过来。

    “什么人给咱们家下拜帖?”

    他在工部已经坐了许久的冷板凳了,家里也是门可罗雀,鲜少会有人求到他头上来,更遑论用这种烫金帖子了。

    杜夫人也是一头雾水,只道:“大概是谷秋认识的小姑娘吧?我也不知道是哪一家。”

    杜谷秋是杜浔与杜夫人得独女,素来也很得父母宠爱,经常出门和门第相近得姑娘们往来,杜夫人也不怎么拘束她的性子,所以这杜家若有人上门,杜夫人头一个念头便觉得是自家闺女的朋友。

    杜浔便接过去看,可这一看,立刻就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这、这字迹,怎么会瞧着那般像内阁的那位大人的字?

    顾家……

    该不会,真是顾相爷的顾吧?

    杜夫人见他脸色大变,惊疑不定地看着那帖子,也将心提了起来:“老爷,您这是怎么了?”难道这帖子接得有什么不妥?

    杜浔咽了咽口水,便将自己的猜测同夫人说了。

    杜夫人就笑了起来:“老爷,可不是妾身埋汰您,可您只是个小小的郎中,哪里还能劳动内阁首辅给您写帖子呢?您莫不是仕途不得意,心里太着急了?”

    两人是结发夫妻,多年感情甚笃,杜夫人打趣起杜浔来,倒也没什么顾忌。

    “可这字迹,的确和顾首辅几乎一模一样啊……”杜浔心里实然也不确定,他擦了擦头上的汗,仔细看那帖子,却见这帖子上抬头的是自己夫人的名讳,不由看向夫人:“这帖子是给你下的,夫人在顾家……有没有认识的人?”

    顾。

    杜夫人秀丽清雅的面庞上神色忽地微微一顿,想起了一些经年往事。

    不会吧?

    三妹当初跟着的那人,竟然是京城的这个顾家?

    那这位晏姑娘……

    她心里突然打了个突,眼眶也变得泛红了起来。

    第70章

    杜浔见自家夫人神色有异,忙问起因由来,杜夫人却无心再多说什么,她垂眸看了一眼拜帖上写的拜会时间,才眼眶红红,含糊不清地道:“……这事儿妾身现在也拿不准,等人上门了瞧瞧再说罢。”

    这日到了快申时,一架黑漆齐头平顶马车便缓缓地在杜家大门口驶停。

    杜夫人自晨起接了那拜帖便一直心不在焉,听了下人来报,精神却立刻回笼了似的想亲自出去看看。

    杜家姑娘杜谷秋不免好奇地问:“娘,究竟是什么贵客啊?您这性子跟我爹一样的淡泊,今日竟这般坐立不安地盼着,倒叫女儿好奇。”

    杜浔祖上三代的族谱上,最出息的不过是个秀才,到了杜浔这儿,金榜题名中了进士,又外放多年,如此摸爬滚打艰难地回了京,虽如今已经算是四品大员,可仍旧是那些大人物眼里的寒门出身,轻易不会重用。

    这事放在别人身上,早就郁郁不得志地点卯混日子了,可杜浔却十分看得开,不仅没有怨天尤人,反而做事更加上进。虽因性子耿直办差得罪了一些人,但愣是凭着这股劲儿也没让人撸了官去。

    杜夫人亦是夫唱妇随,从不抱怨自家门庭冷落,没有郎中夫人的风光云云,只安心教养一双儿女,倒也将杜谷秋养得颇为活泼机敏,不曾吃过什么苦头。至于长子,却是早已经成家立业,中了进士后便带着新婚妻子外放出京了,现下在丹山县做一方父母官,地方算不得贫瘠,但也是大有可为。

    听了幼女的话,杜夫人因紧张攥起的手松了松,揉了一把她的脑袋,笑了笑:“知道是贵客就得了,哪家的姑娘像你这般话多?”

    说的是斥责的话,眼里却闪过宠溺的笑意,可见是颇为偏疼小女儿的。

    闻言,杜谷秋便嘟了嘟嘴,装作文秀娴静地伴在母亲身边,只是那东张西望的眼神却出卖了她仍旧沸腾的心情。

    也就此时,不远处,有身影绕过参天的古樟树,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

    来人身着鹅黄素面妆花褙子,月白八幅湘裙,乌黑的青丝挽了个纂儿,在晚春的日光里悠悠走过来,让人莫名地感觉春日的清新仿佛又被带回来了些似的。

    离得近了,杜谷秋水灵灵的眸子不由缓缓瞪大了。

    真真是个美人儿!

    不过,她怎么瞧着这张脸,好像有些眼熟?

    可若是她认识这么漂亮的姑娘,她才不会半点都想不起来呢!

    在杜谷秋犯难的时候,一旁的杜夫人早就看呆了,嘴唇嗫嚅了半晌,还没来得及艰难开口,对方就已经盈盈朝她一福,抬起的面容上眉眼弯弯,温婉柔顺得令人一见就觉得舒服顺眼,心生好感。

    “……拜见杜夫人……或许,我该唤您一声姨母,只是不知您还认不认。”

    对方说话的时候眉梢微挑,说的话像是在攀亲,但眉宇间却没有半点惴惴的神色,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似的。如此温柔和善的一张脸,却依稀能瞧出骨子里的骄傲与自信。

    那股极具冲击力的熟悉感,一下子就几乎淹没了杜夫人。

    她深吸了一口气,引着人进了里屋,强忍了泪意一会儿,才问:“……孩子,你是安宁吧?”

    晏安宁笑着点头:“难为这么多年过去了,您还记得我的名字。”

    其实,前世晏安宁在这个年纪时,杜夫人对她来说还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她一直都知晓,京中还住了个大姨母,只是她从来不曾上门探望过江氏。据服侍江氏的陈嬷嬷说,江家大姑奶奶是瞧不上这位给人做妾的妹妹,昔日在娘家都一气之下断了关系,如今同在京城也不来往,便更是没有道理主动贴上去了。

    晏安宁对这位大姨母毫无印象,想着二人的交集大约是她周岁宴的时候这位长辈曾亲临过,秉着亲疏有别的原则,自然是毫不犹豫地站在江氏这一边。既然杜夫人瞧不上江氏,为了不让江氏伤心,晏安宁也不会去拜访杜夫人这位血亲。

    这么些年来,江氏从来不会在她面前提起这位姐姐,晏安宁便理所当然地认为,她们姐妹的情分也淡了,可前世江氏出了意外,临终前口中呢喃的,竟然是杜夫人这位大姐。晏安宁也是那时才知道,原来杜夫人是姨母心中的一道很深的心结。

    或许,她终其一生,都在等着这位姐姐上门来瞧一瞧她。

    那一日,晏安宁让人无论如何都要将杜家夫人带进府来,可就在杜夫人跌跌撞撞地要进门的时候,江氏咽气了。

    晏安宁像是一下子被人抽去了半条命,可转头一看,却见杜夫人不顾形象地跌坐在地上,神情呆滞了半晌,眼泪便开始无声地落下,亦是失魂落魄般的伤心。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杜夫人从来不知晓姨母跟的顾老爷,是阳安侯顾文忠。

    经年的怨愤不平,顷刻间便只能化为无可奈何的嗟叹与惋惜。

    所幸,现在还不晚,一切还有重新来过的机会。至少,她不想再让姨母打心眼里觉得,她是被长姐厌弃到终身不愿来往的妹妹。

    听了晏安宁这句话,杜夫人的表情却变得极为窘迫。

    年轻时家道中落,远亲勾结着当地的父母官意图侵吞江家的家产,所欺者,不过是因江家无后,只有三朵金花罢了。她那时要强,四处奔走想要阻止这厄运,回家后却发现从来听话懂事的幼妹竟然要嫁与一个姓顾的外来世家子做妾。

    那时她气得七窍生烟,甚至以长姐的身份动用了家法试图让妹妹回心转意,不可丢失家族风骨,可三妹并未有丝毫松动,甚至还联合了有主意的二妹一起来驳她。

    她失望至极,一次激烈地拌嘴后,话赶话地就说出了老死不相往来的气话。适逢那时她遇到了杜浔上门求亲,索性就嫁与他跟着他去远方赴任了,只当作是眼不见为净。

    就这般断绝了联系几年后,她忽地从一位走南闯北的商户口中听说,二妹病逝了。

    二妹与那姓晏的之间的婚事是一早就定下的,她素来有主意,认定了就不会轻易回头。是以那时纵然她瞧不上那晏家公子,到底还是随了她的意帮着说服了父亲,却没想到,二人成婚没几年,那个一身傲骨,风华绝代的美人便香消玉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