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审讯室
根据热心群众提供的信息，徐涉带头的小队成功捕获了这帮在度假村套房里骄奢淫逸的“失足青年”，还收缴了一批从未见过的神秘香烟，根据初步检测，应该是某种具有致幻功能的新型药品。 重回岗位的徐涉首战告捷，和其他队员一起受到表彰，而本不应该出现在现场的叶辰也莫名其妙受到了表扬，具体原因不明。 只有叶辰知道原因。徐涉为了帮他和林梦泽打掩护，跟局长说这俩人正好借着一日的假期来度假村过夜，本想好好休息一晚，结果察觉到隔壁房间的异常，于是放弃休假着手调查。他俩不惧危险，不仅提前掌握了些线索，还排除了现场周边的部分危险，为行动提供了大量支援。在徐涉的三寸不烂之舌下，叶辰和林梦泽俨然成为了舍生取义的大英雄。 简直太扯了……叶辰趴在办公桌上，有气无力地和路过的同事打招呼，时不常还要附和他们详细讲述一下徐涉捏造出来的“英雄事迹”。 好累，好烦。 早知道这么麻烦，还不如老老实实挨骂呢！ “大下午的，年轻人不要趴在桌上！坐直干活！” 重新回到岗位上的徐涉简直像是换了个人，精神抖擞，容光焕发，最看不得二十岁出头的小年轻上班时间趴在桌子上溜号，迎头给了叶辰一巴掌。 叶辰不情不愿地坐直，他午饭后压根没休息，一直给不明真相的同事讲述度假村事件的始末，现在困得头晕，可怜兮兮地看着徐涉：“徐哥，我上午已经把报告交了……” “交了报告就能带薪睡觉？活多着呢，帮忙分担点！” “哦……”叶辰有气无力地答应，“需要我干啥？” “等会在会议室有个和谐社会的演讲，要上电视，局长想派点精神面貌好的去现场撑台面，我给你报名了。” 叶辰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黑眼圈都在抽搐：“我真是谢谢你。” “不客气不客气，有好事想着自家兄弟是应该的，快去吧别迟到。”徐涉笑得异常欠揍，他才刚回来两天，叶辰就开始怀念上司不在的日子了。 开会本来就是全天下最有效的催眠方式之一，更何况昨晚出了那么多意外，林梦泽中枪更是把叶辰吓得够呛，原本完美的睡眠质量大打折扣，精神紧绷地照顾了一晚上伤员。现在林梦泽的伤势稳定下来，叶辰放下心，精神也松懈下来，时不常就会看见周公在眼前和自己打招呼。加上来往同事问八卦，他中午也没休息，现在听德云社都能睡着，再去听领导义正言辞地讲话根本就是人间酷刑。 丢自己的脸他不怕，上电视丢市局的脸恐怕要丢饭碗，他找隔壁减肥的姑娘要了两包黑咖啡，跟喝中药似的一饮而尽，又在鼻子下面抹了点清凉油，这才勉强打起精神，至少走路能走出直线了。 不管在哪面子工程都是有必要的，这类要上电视的会议大多会安排几排领导在最前面正襟危坐，后排才是年轻人的主场。因为长相过硬，叶辰赶鸭子上架参加过不少次这种会议，早就摸清了坐在哪能溜号还不会被摄影机拍到的完美位置。 成功抢到摸鱼宝座后，叶辰瘫在椅子上闭上眼，准备照旧昏迷到散会，睡意朦胧，灵魂在朦胧的精神世界中四处飘荡。肉体与意识被睡意一分为二，虽然肉体疲惫不堪，听觉依旧敏锐，矜矜业业地为主人站岗。 模糊中，叶辰能听见凌乱的脚步声，应该是其他会议的参加者陆续入场。 等参加人员差不多落座，电视上开始播放公益宣传片为会议预热。他又往角落的阴影中缩了缩，眼角余光习惯性扫了眼演讲台，本意是确保自己的睡态不会暴露在领导面前，这无意的一瞥却驱散了他全天的困意，脑子里仿佛钻进去了一团蜜蜂，嗡嗡作响。 出现在公益宣传片中的不是别人，正是温学彬，而且他的名字下面还赫然浮现出“青山市杰出民营企业家”几个大字。没接触过之前案子内幕的人或许并不在意，还会觉得温学彬儒雅随和的形象与宣传片相符，但在叶辰这种业内人士看来，根本就是一场精神浩劫。 为什么…… 为什么温学彬会出现在公益宣传片里啊！而且还是禁毒宣传片，这他妈和公然挑衅有什么区别！ 叶辰盯着温学彬那张文质彬彬的脸和旁边搭配的公益内容，气得七窍生烟，掏出手机开始质问徐涉来龙去脉。徐涉应该在忙，只发给叶辰一个链接，示意他自己看。 新闻内容是前两天的迪厅失火事件。由于迪厅的经营人在火灾中意外丧生，那栋建筑物自然也就回归房东。但火灾造成的损失和死人后的影响不可估计，再加上不知哪传出流言蜚语，说迪厅经营者拿不上台面的生意。一来二去，原本风生水起的地段飞速折价，不过几天就成为了房地产市场的不良资产。 投资人本想通过拍卖弥补损失，温学彬的企业却出资承担了维修债务，并且用与之前相同的价格租下了店面，还继续雇佣原本的员工，声称要开一家干干净净的店，还民众一个放心的娱乐场所。 他的举动无疑拯救了大批即将下岗的年轻人和差点亏掉底裤的投资人，店还没开张就到处宣传，不少媒体也收了钱，恨不得把温学彬推成青山市良心企业家。 片刻后，徐涉发来一串字：“除了这件事，温学彬检查刚结束那会媒体也炒作了一阵，大意是什么亲戚深陷污泥，他依旧出淤泥而不染，为社会效力。你也明白，媒体嘛，正常炒作。” 简直太恶心，恶心得叶辰觉得自己晚饭都不用吃了。 “不过最近倒是传来点有趣的事。”徐涉继续说，“商务部那边透露，前段时间温学彬的生意有些问题。毕竟接受检查那会股票停牌了，资金链也供应不上，差点就要关门大吉。最近似乎多了些新的合伙人，有了不少起色。” “跟谁合作不好，非要跟他……” “人家可是青山市杰出民营企业家。我怀疑他是故意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又能赚钱又能气人，而且还搞得咱们天天用公权欺负人。” 叶辰眉头紧锁，偷偷打字：“那怎么办？难道我们就这么看着？” “他做他的白莲花，咱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就好。这不是刚收获了线索，他跑不掉。” 叶辰点了个赞。 “说起这个……阿辰，今晚留下加个班。昨天带回来的人太多，根本审不过来，今晚你就睡宿舍吧，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 叶辰反手又点了个踩。 抱怨归抱怨，活还是要干的，尤其和这件事有关，叶辰随时都可以打起十二分精神，通宵审讯写记录又算什么？没什么内容的面子会议一结束，他就跑去审讯室轮班。前一个当班的同事累得印堂发黑，但他说自己并没觉得体力受不了，压力更多来自精神负荷。 “这群人根本没法交流，和他们说话简直是怀疑人生！” “他们打死不说主犯和来源？” “不是不说，而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唉，你自己去感受下吧……” 叶辰一知半解地步入审讯室，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帅哥，脸长得英俊潇洒，然而双眼无神，瞳孔上笼罩着一层驱不散的雾，简直像一条躺在砧板上的死鱼。无论叶辰怎么打招呼，青年始终无动于衷，叶辰耐心耗尽开始敲桌子，他才抬起眼睑瞥一下。 刚过三分钟，叶辰就已经领略到了同事的无奈与疲惫。 审讯半天，屁都没问出来，对方倒也不是冥顽不灵，而是全程像痴呆了一样口齿不清。分配给叶辰审讯的犯人一共就三个，他生生硬磕到了半夜还没结果。 休息时打听一圈才知道，他这些不是个例，每个只要碰过未知香烟的人都跟废了没什么两样，甚至有人问到一半突然进入亢奋状态，扑上来又挠又咬，跟疯牛病一样。局里通过他们身上的证件联系了家人，发现这群年轻人全是各种二代，有一个甚至还是度假村经营者的二公子，难怪能明目张胆开这种派对。 验毒结果出来了，没查出常见的毒品反应。询问得不到结果，市局门口又围着一群爱子心切的家长闹事。最后没办法，他们只好允许达官贵人们把精神正常只是参与聚众淫欢的失足青年带走，其余扣下，准备进行下一波检测。处理完所有的情况后，已经接近午夜，叶辰还是走不开，他的审讯记录还没写，向来不擅长文书工作的叶辰看着电脑屏幕直头疼，只好给家里的林梦泽发了条短信，说今晚会在市局的宿舍凑合一下，让他好好休息。 活干到一半，办公室的门从外面推开，叶辰好奇哪个冤大头跟自己一样通宵加班，一回头，看到一副在白炽灯下闪烁的眼镜片。 “怎么你还在？”吴迪没好气地问，叶辰注意到他手里捧着一叠资料。 “是啊，有意见？” 吴迪并不想搭理这么低级的挑衅，继续道：“我找徐涉。” “他早跑了，有事可以和我说，我帮你转达。” “那就明早等他来了再说。”吴迪说完，转身刚要走，就被叶辰拦住了。 “咱们也算是队友一场，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 吴迪白回去一眼：“不是不能，只是担心你智商不够听不懂。” “操，骂人傻逼是吧！只要不是外语我都听得懂！” 吴迪冷笑一声：“行，反正不是保密事项，本来就准备明天公开。” “别卖关子了，快说快说！” 叶辰本以为是在无聊的加班夜抓住了八卦提神，却没料到吴迪上来就在他脸上甩了一串化学方程式。 “从度假村收缴的香烟成分分析出来了，是麦角酸二乙酰胺。”看到叶辰一脸懵圈，吴迪好心地解释起来，“简称LSD，是一种强烈的半人工致幻剂兼精神兴奋剂。” “就，还是毒品咯？” “是毒品，但是常见的稍微有点区别，你可以把LSD想象成一种三观颠覆者，会让人产生真实性极强的梦境，并且一段时间内无法清醒，跟兴奋剂和麻醉剂都有区别。论危害，LSD是化学产物，对人的大脑影响更大。” 叶辰似懂非懂地抓抓头发：“难怪审讯的时候那么麻烦……” “对，他们那会应该还沉浸在幻觉里没有醒来，所以才无法进行交流。稍微严重些的你也见识到了，那些对周围人无差别攻击的就是幻觉更严重，产生了暴力倾向，甚至影响到他们在现实中的行为。” 听到还可能伤害他人，叶辰顿时紧张起来：“那岂不是更危险！会不会弄出来一堆无差别杀人犯啊！” “不至于，根据现有成分分析，致幻效果最多持续一天，之后很快就会被人体代谢掉。不过就算代谢掉，对人脑的创伤也是不可逆的，会产生后遗症，使用者可能会出现偏执、激越等各种负面精神症状。然后，你看刚才给你的公式，它这个分子结构和LSD的老祖宗不一样，更不稳定，有严重缺陷，对人体的影响也不太一样。根据体质不同，有强烈反应的人应该是少数。简单来说就是，它里面的8号碳原子……” 吴迪仍在喋喋不休，叶辰默默站起身，把资料糊了他一脸，鞠躬道歉：“对不起，我是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