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夜市
以后到底是多久以后，谁也没有确切答案。涟洋市的生活逐渐步入正轨，工作、家务、监督林梦泽戒酒……各种琐碎小事忙得叶辰焦头烂额，偶尔会忘记那天晚上林梦泽不经意表现出的孤独和脆弱。 就算后续想起来，林梦泽也已经不会再露出明显破绽，让他无法开口。 虽然无奈，但也没有办法，叶辰只好将这件事暂时放下，一边专心经营自己的临时身份，一边利用媒体和好友圈调查青山市的状况。 从离开青山市来到涟洋市生活这么久，不仅徐涉，局里其他人同样没跟他联系，如果不是工资卡每个月还有入账，叶辰简直要以为自己已经被革职了。电视和网络上偶尔会报道和青山市有关的新闻，大多都是马拉松比赛、高速路建成、明星出轨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没有毒品，没有温学彬，唯一一起命案也被确认为私人恩怨，而之前威胁他们二人生命的爆炸与枪击根本提都没提。而好友圈所能获取的情报更是少之又少，总结一句话就是：太平到难以置信，感觉晚上睡觉都可以不锁门。 往好里想，不联系说明没出什么需要联系的事，犯罪率低说明安保到位，不报道也可能是为了低调行事。无须担心，一切都在徐哥的掌控下，邪不压正，坏人不会得逞，他们很快就能回家。叶辰自我安慰着，强迫自己又一次打消了给徐涉打电话询问情况的念头。 “忙完了？” 叶辰忙完的下一秒，林梦泽往叶辰的房间里探头，语气充满不悦，“已经7点了，再不出门就要来不及了。” 看到林梦泽，叶辰才猛然想起来。最近几天涟洋市正在庆祝白帆节，和其他城市的啤酒节烤肉节差不多，都是招揽游客的手段。游客数量激增，海滩周围顺势搭起夜市，一家家店铺张灯结彩，装修得格外漂亮。下班回家的路上，林梦泽的视线总是忍不住往集市方向瞟，抿着嘴唇，似乎一副想要出来玩又不好意思说出口的样子。作为远近闻名的称职“男友”，叶辰自然主动提出晚上带林梦泽出来逛夜市散心。 “嗯，忙完了。” 叶辰急忙关上手机收起资料，随便套了件外套，走到等候在门口的林梦泽身边问，“你就穿这么点？” “白天挺暖和的。” “不要小瞧夜风，多穿点比较好。”叶辰说完，走回屋里找了件夹克，披在林梦泽肩上，“嗯，这还差不多。” 林梦泽瞥了眼肩膀上的衣服，一脸嫌弃：“款式好土……” “这叫复古风，少废话。还出不出门？我可无所谓。” “如果可以的话，我比较想自由一天……”林梦泽用手指抠着袖口处的金属纽扣，小声嘀咕道，“这么多天了都没出过事，让我自己出次门也不会怎么样……” “又来了，我都说了我必须时刻和你在一起，你怎么还没打消独自行动的念头……” 叶辰叹了口气，他自认为没亏待过林梦泽，天天好吃好喝伺候着，但这小子就跟野猫一样，怎么也喂不熟，“还是说，你有什么不方便我出现的原因？” 沉默片刻后，林梦泽若有所思地说：“我约了同事一起，你来我们放不开。” 叶辰：“咖啡厅的同事？没事，我跟他们都挺熟的，人多热闹。” “叶警官，你这是妨碍我正常社交。” “我这是放心不下自己对象的模范男友行为。” 面对叶辰的厚脸皮，林梦泽只能妥协：“……算了，你开心就好。” 抵达约定的地点，叶辰果然看见了海光咖啡厅的同事。除了当时死缠烂打非要林梦泽入职的老板孙鸣外，其他几个也都是天天和叶辰打招呼的老员工。叶辰一直以为林梦泽在职场上就是个不受待见的刺头，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跟同事团建的一天，除了惊讶，还有几分钦佩，林梦泽的固有形象当场就得到改善。 叶辰本就擅长社交，加上年龄相仿，玩笑几句后很快就和大家打成一片，开始一起逛夜市。此时正好是晚上8点，海岸夜市最热闹的时候。各家商铺灯火通明，除了每家夜市都有的坑钱射击游戏外，还有不少兜售食品饮料的店。 空气了弥漫着油炸食品和烧烤的香气，叶辰吸吸鼻子，肚子咕噜响了一声，他想起自己晚上光忙着联系朋友搜集情报，甚至没来得及给林梦泽做饭。 “梦泽，要不要吃点什么？”叶辰问了一声，“今晚我什么都没做，你应该饿坏了吧？” 林梦泽心不在焉地逡巡四周，视线扫过路过身边的每一个人，却一寸都没有分给热闹的店铺和同伴。听到叶辰叫他才稍微回神，随口说道：“我不是很饿，随便你。” 相较兴趣索然的林梦泽，本就年轻好玩的叶辰的情绪要高涨很多：“我看到了烤鱿鱼耶！你说海边城市的烤鱿鱼会不会更新鲜更好吃？啊，还有鸡蛋汉堡和炸串，你真的不想吃点什么吗？可丽饼？冰激凌？” 这次林梦泽连话都没说，只是敷衍地“嗯”了一声，之后更加专注地环顾周围，眼神仿佛翱翔低空伺机狩猎的鹰。 “林梦泽？” “嗯。” “你在听我说话吗？” “嗯。” 叶辰被林梦泽这种心不在焉的态度弄得有点窝火，满眼渴望想来夜市的是他，敷衍了事的也是他。同居至今林梦泽懂事了不少，原本以为两人的关系正在持续向好发展，未来可期，结果还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叶辰越想越气，他哼了口气，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 “你要是不想逛，咱俩就先回去，别勉强哈。” “才没有呢，我很开心哦。”林梦泽瞬间变脸，笑容满面地揽住叶辰的脖子，凑在他耳边轻声道，“亲爱的，我想吃那边摊位的烤玉米，能帮我去买来吗？” “一起行动，不然免谈。” “那边人太多了，我不太想去，怕跟你走散。” 叶辰也没多想，一把牵住林梦泽的手说：“没事，我拉着你。” 林梦泽白回去一眼，先在叶辰脸上亲了一下，之后甩开他的手：“行啦，啰嗦什么啊，有耍贫嘴的工夫东西都买来啦！放心，我的同事都在这里，你还怕我跑了不成？” 也对，这么多人在也不怕他一个人遇到意外。再说了，林梦泽也没有独自行动的能力，他身上没钱没手机，就连证件都在叶辰抽屉里，总不能用脚走回青山市吧？叶辰看了眼烤玉米的摊位，大概在50米开外，过去买东西往返需要大约3分钟，时间不是很长，于是叶辰便点头答应下来。 烤玉米的摊位前的人确实不少，不过大多人都来自旁边一个网红棉花糖的摊位。人流挤得叶辰胸口有点发闷，他不由得庆幸还好没带林梦泽一起过来，这么多人，手牵手都得被冲散。 他好不容易挤到玉米摊位前，要了两根酱油玉米，准备掏钱时听到旁边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偏头一看，竟然是林梦泽的同事之一。 “你和林哥感情可真好，我就没见你俩分开过……”咖啡厅一名叫小倩的姑娘羡慕地盯着叶辰，忍不住感叹，“可恶，我也想要男朋友……” “没有啦，只是我也想来凑凑热闹。”叶辰笑着敷衍道，“毕竟我工作的那里没有好心人组织一起逛街啥的，偶尔参与下集体活动也不错。” “诶？这次活动是林哥组织的哦，他没跟你说吗？” 叶辰一愣：“什么？” 小倩滔滔不绝地解释：“我也挺意外的。林哥平常看上去那么不近人情，吃午饭都不愿意和我们同桌，结果昨天下班前突然提议说要不要一起逛夜市。大家都很震惊，没想到林哥竟然是个深藏不漏的傲娇什么的。我当时还好奇问了林哥一嘴，问你不找对象一起来吗？林哥当时还笑着说什么，不用担心，他肯定会跟来……唉？叶大哥，你怎么了？” 女孩还在说话，叶辰却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他脸色铁青，冷汗渗出来，经海风一吹浑身都在发冷。某种难以言说的诡异感擒住他的心脏，下班路上林梦泽无声地诉求，出门前的不乐意和方才的心不在焉……经过小倩这番话，一切线索都拼接起来，变成了合乎情理的唯一答案。 出于某种目的，林梦泽想把他支开。 叶辰立即转身望向来时的方向，无奈人实在太多，除了陌生人的脑顶外他什么都看不见。难怪要让我来买玉米，林梦泽这个混蛋……叶辰暗骂一声，把刚出炉的玉米塞到小倩手里，不管不顾地用力推搡人群，尝试突破重围。骂声和吃疼声此起彼伏，叶辰不记得自己说了多少句“抱歉”“不好意思”，才终于从人潮中脱身。 没有喘气的时间，叶辰立刻向刚才与林梦泽分开的地方跑，果不其然，林梦泽并没有像约定中的那种在原地等他。 “人、人呢！” 叶辰上气不接下气，拽住林梦泽的同事就问。 “谁啊？” “林梦泽啊！” “他不就在这儿吗？”男同事一脸不解，往身边看了一眼，“诶？人怎么不见了，我发誓他一分钟前还在这儿呢！” 叶辰气得差点晕过去，别说一分钟，一秒钟都够林梦泽从这群废物跟前消失。 “是不是上厕所去了？”又一位不明真相的同事凑过来当和事佬，“你别急，林哥那么大人了，不会走丢的。” 叶辰懒得解释，他随手又抓住几个无辜的路人，劈头盖脸地问：“你刚才有没有注意站在这里的男人去哪了？” 路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可恶！真的没看到吗？身高大概这么高，长得很好看的那种！” “啊，如果是他的话，我好像注意到了。”人群中一个打扮花哨的女孩插上一嘴，“他长得怪好看的，我就多看了几眼，就是身高可惜了……” 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叶辰扑到女孩面前：“你看到他往哪去了吗！” “好像往海边方向走了……” 甚至来不及道谢，叶辰转身就往女孩指示的方向奔去，海光咖啡厅的老板也察觉到不对劲，紧随其后跑去寻找无故消失的林梦泽。 “可恶，千万别出事啊……” 叶辰跑得飞快，没用几秒就突破了层层叠叠的彩色人潮，融入海岸边深沉的夜色中，他深吸了口气，合上眼睑，沉淀心情，再睁开时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可以勉强看清藏身暗处的物体。 今天风平浪静，大部分游客又都聚集在夜市，海边反而清净了许多，最轻微的动静都会被放大无数倍。屏息摸索了一阵，叶辰就看到一团在黑夜下缓慢移动的阴影，从那个身材比例判断，应该是林梦泽没有错。叶辰压抑住怒火，发力快跑几步，从后面将那团黑影紧紧抱在怀里，大声质问。 “你这个混蛋，为什么要私自行动！” 林梦泽肯定没料到自己会这么快被人抓住，本能惊呼了一声，又立刻压低音量：“叶辰？” “你还认得我啊！快，跟我走！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我……” “闭嘴，叶辰，你先安静点听我说！” 两人推搡争执之际，几步开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声音很快远去，淡化在舒缓的海浪声中。林梦泽用力咂舌，反抓住叶辰的衣领，仿佛凶兽般地低吼道：“快去报警！” 叶辰一愣：“报警？为什么？” “别让那些孩子跑了！” 看林梦泽这么着急，叶辰反而慌了：“你别急，先冷静下来好好说话。那些孩子是谁，他们怎么了？” “他、他们……” “深呼吸。” “深呼吸个头！”林梦泽几乎是在吼，他恶狠狠地瞪回去，声音一字一顿从牙缝里钻出来，如同凿子般砸在叶辰耳朵里：“快追，他们在交易糖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