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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白遇之

    傅轻搬来和白遇之一起住已经有几个月了。租房子虽说比宿舍方便些,但也有麻烦的地方。短短几个月内,白遇之学会了做饭、修水管、安装灯泡一系列居家技能。

    傅轻的学校不允许他们在就读期间外出接戏,傅轻就老实地待在家里,不过,得益于入学时那场小小的风波,傅轻偶尔会接到一些广告。

    比起白遇之,他总是更忙一些。

    刚谈恋爱时的甜蜜和激情并没有随着时间变淡,两人几乎把除了工作和学习之外的所有时间都贡献给了对方,连假期都不例外。

    随着妹妹的出生和成长,傅轻母亲和继父的心思更多地花在了小孩子身上,他也自觉自己越发难以融入家庭,回家的次数更少。至于白遇之,更是对于老家没有半分留恋。

    但他不回老家,老家的人却找上了他。

    再次听到郑谦的名字,是源于一条娱乐新闻。

    郑谦死得轰轰烈烈,粉丝哭得呼天抢地,时至今日,依然有不死心的人认为郑谦的死因有内幕,信誓旦旦说他是被人迫害的。

    那天,傅轻拍的一个服装广告悄然上线。品牌并没有给他太多关注,除了和几位当红明星一起拍摄的这组照片外,再没有别的了。

    白遇之下了课,仔仔细细浏览了一遍品牌的网页,把这几张广告图保存下来。

    傅轻镜头感很强,和几个流量明星同框,气场也没被压下去。

    白遇之看了几遍,觉得这组照片真是太棒了,从神态到仪态,实在没有别的需要改进的地方了。

    关掉网页后,他在微信上跟傅轻说,这几张照片太好看啦!

    消息发出去后,他准备关电脑去做饭。这时,屏幕右下角弹出一个广告框。

    这个广告框不知是哪款流氓软件捆绑来的,关也关不掉,删也删不掉,只会取一些博人眼球的标题,实际内容牛头不对马嘴。

    可这一次的新闻标题,让白遇之心里一紧。

    “惊天内幕!郑谦的真实死因大揭秘”

    不用点进去看都知道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新闻。

    白遇之点了窗口右上角的关闭,网页却被直接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郑谦的照片。那应该是很早以前的照片了,白遇之不太清楚,但照片上的人眉眼温和,五官英俊极了,和白遇之印象中那个看上去神经质又颓废的人很不一样。

    如果是这样的郑谦,白遇之想,也许他能理解为什么人死了这么多年,依然让这么多人牵肠挂肚。

    白遇之随意看了几眼那些新闻,关了网页窗口。

    当时如果再继续看一点点,白遇之就会看到那条“即将重启”的新闻。

    就在第二天,白遇之接到一个老家那边的电话。和父亲搬到上海后,他把以前用过的所有联系方式都换掉了,此刻他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归属地,恐惧又疑惑。

    到底还是按下了接通。

    “是……小白吗?”

    来电人声音苍老,却带着隐隐的熟悉。白遇之试探性地问:“郑叔叔?”

    老人带着点高兴,说:“哎,是我。”

    白遇之离开苏州到现在不过几年的时间,郑叔叔年纪不小了,却也无论如何不至于衰老至此。他又想到郑谦死后,老人一夜之间白了的鬓角,实在狠不下心挂断电话。

    老人说:“小白,我听说你父亲的事了……你,你现在还好吗?”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都尝过了失去至亲的苦痛和悲伤,这是无论花多少时间都不能抹去的伤痕。

    白遇之坐到沙发上,轻声说:“还好,丧事是我爸以前的同事帮忙弄的。”

    “我是昨天给你父亲打电话才知道的,小白,虽然……你该告诉我们的,让我们也帮帮你,你一个人在外面,又没个人照应……”

    白遇之打断道:“也不是一个人,我现在和朋友住一起,他很照顾我。”

    老人自然将这“朋友”理解成了“女朋友”,语气中甚至带上了那么一点喜悦,“那就好,那就好。”

    通话暂停了几秒钟,就在白遇之想要切断电话的时候,老人艰难地又一次开口。

    “小白,有个事,叔叔想找你帮忙……”

    前不久,他们在家里又翻出了一些郑谦的遗物。

    郑谦去世之后,王阿姨有很长一段时间陷入了精神崩溃,持续了近一年后,老伴终于觉得不对劲,拉着她去了医院。

    检查结果出乎所有人意料:他们一家人很有可能有遗传的精神类疾病。

    老人失去了孩子,再也承受不起失去妻子的悲痛。好在,王阿姨病得远没有郑谦严重,经过一年多的治疗调养后,已经基本恢复正常。

    她也终于在老伴的陪伴之下走出了丧子的悲痛。

    原先郑谦的卧室被封了起来,里面的东西都还维持着他自杀前的模样,现在,他们也终于敢进去收拾打扫。

    郑谦的东西很多,各种人物小传、手稿、定妆照胡乱堆在一起,他们花了几乎一周才勉强收拾好。他们也找到了的剧本,明白了那封所谓的遗书,不过是电影道具。

    郑谦是真的很喜欢,剧中的服装大部分都是他的私服,那封信也是他自己誊上去的。

    最后,他们翻出了一沓光盘。

    郑谦有个习惯,他自己演过的戏,一定会自己刻一盘高清画质留存。也有,只不过中途拍摄的时候该过剧本,他刻在光盘里的只是其中一部分,而光盘封面还用马克笔写着“XX月XX日还苏导”。

    老两口想了很久,决定把光盘交给剧组。

    老人在电话中解释道:“这个电影当时没拍完,小谦一定觉得可惜,他当时……应该也给剧组添了不少麻烦。我上网搜过,导演似乎之后也隐退了。我们想着,还是该物归原主。”

    白遇之静静听着,这时才张嘴询问:“所以呢?”

    老人说:“我们老两口也没什么门路,你们年轻人爱用的网络和手机我们都搞不太懂……能不能,小白,能不能帮帮我们?”

    *

    几天后,光盘如约寄到。

    白遇之在网上找到了那位导演的邮箱,发过邮件后,导演竟真的给了他地址。白遇之一刻没耽误就寄了出去,在快递盒里还加了张纸条,写着,光盘随意处置,别再寄回来给我。

    这事过去之后,白遇之很快就忘记了,直到小半年后,他收到一个莫名奇妙的包裹。

    是一个U盘。

    他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以为是傅轻买了填的他的名字,于是拆了包装,随手放在桌上,把包装袋扔掉。

    他没看到包装袋里同样附了一张纸,上面写着,“完整剪辑”这几个字。

    那段时间,又有一位导演找上了傅轻。

    傅轻已经大四了,很快就要毕业,他收到了几个看上去不错的剧本,每天都处在喜悦和恐慌之间。

    白遇之不会判断剧本好不好,能做的也只有每天陪他一起看。

    这天晚上,傅轻慌慌张张回家,嚷嚷着“我要拷个剧本,快快快给我U盘”。白遇之从卧室抽屉里拿了一个U盘递给他,问:“什么事这么着急?”

    傅轻:“我导师今天在学校,我想给他看几个剧本,请他帮我看看哪个好。”

    白遇之刚刚递给他的U盘容量不够,里面的内容又很重要,不能随便删。傅轻又在说:“啊啊啊啊啊这个U盘太小啦!还有没有别的?我好急我好急,快快快。”

    话音刚落,他看到桌上有个黑色物体,正被一沓纸压着。他把上面的纸拿走,说:“我找到U盘了!”

    白遇之还在翻找着,闻言“哦”了一声,放下手里东西,坐到他身边。

    等待剧本拷贝的时候,傅轻歪歪头亲他。

    之后,他拔了U盘塞进自己口袋,说:“今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别等我吃饭了。”

    白遇之说“好”。

    傅轻换好鞋出门,两秒钟后又从外面开了锁,探头进来说:“我不在你好好吃饭啊,千万别被我发现你又吃泡面瞎对付。”

    白遇之双手推着他的肩膀,笑眯眯地说:“知道啦知道啦,快去吧。”

    *

    和傅轻感情的变化,白遇之并非全无察觉。

    最初是因为频繁见不到面。

    那次在一个剧组,白遇之周五下午结束了工作早早飞来陪他,谁知那场夜戏的对手演员一直进入不了状态,拍摄进行到深夜还没结束。

    傅轻下戏后两人匆匆做了一次,他心心念念着要跟白遇之多说会儿话,可白遇之洗完澡回来后,他早已经进入梦乡。

    周六晚上,导演不知想起什么,突然说剧组要聚餐。傅轻无奈,却又无法推脱。

    周日下午,白遇之就回上海了。

    说好要好好聊天,结果聊了个寂寞。

    一两次也就算了,次次都是这样,傅轻有些不高兴。

    傅轻委婉地表示不满,白遇之眨眨眼睛,问道:“可是,总会这样的呀,你又不能不拍戏。”

    他知道傅轻最近又累压力又大,心里难免不舒服。他抱着傅轻亲亲下巴,说:“这部戏不是快拍完了吗,拍完我请个假,我们一起出去玩,好不好?”

    傅轻想了想,说:“好吧。”

    可问题并没有解决,他们依然聚少离多。

    或者说,这个问题没有解决的可能性,傅轻深知这一点。正如白遇之所说,他不可能不拍戏,也不可能要求白遇之不工作。但如果不这样,那这个问题就会一直存在。

    更让他无法忍受的是,白遇之似乎总在提醒他这一点。比起自己的满心想念,白遇之表现得远没那么“在意”。

    他不嫌烦,也不嫌累,有时一个周末都等不到傅轻,他也从不抱怨。

    白遇之不可能敷衍他,更不可能不爱他,傅轻比谁都清楚。他也知道白遇之不抱怨这些是为了让他放心,让他更好、更全身心地投入工作,可他就是憋闷。

    这样的状态,在傅轻开始拍戏后的第三年,小小地爆发了一次。

    彼时的傅轻已经是很有名气的演员了。这一年的情人节是大年初八,春节结束后的第一个工作日。

    这一个本该是情侣甜甜蜜蜜的日子,傅轻被安排了一场路演。他新接了一个化妆品广告,今天来到某奢侈品商场做推广。

    活动结束后,他又被品牌方邀请出席晚宴。

    订好工作安排之后,傅轻第一时间给白遇之发了消息。

    -今年情人节又要工作了,好烦啊

    白遇之秒回一个“好”字,又说“这也是没办法的,宝宝辛苦了”。

    傅轻看着对话框里的自己刚刚打下的“要抱抱”,愣住了。

    这是一个表情,是一只小兔子张开双手要抱抱,随后被身旁的大兔子抱进怀里的表情。

    因为长时间没有操作,随着文字输入而自动跳出来的表情消失了。

    傅轻把那三个字删掉,回复了一个“嗯”。

    巧的是,那个春节杨厉也在上海。

    他后来换了份不错的销售工作,工资很高,但压力很大,时常全国各地到处跑。

    白遇之刚刚回完傅轻的消息,杨厉就蹦出来。

    -今天晚上有没有安排?一起出来玩啊!叫上你们家大明星。

    白遇之心里也很不开心,他想了想,给傅轻发了一条:那我今天晚上跟杨厉去吃个饭吧,好久没见他了。

    傅轻回:好。

    这间酒吧环境很好,再加上今天又是情人节,周围一对小情侣腻歪着,要多甜蜜有多甜蜜。

    杨厉看见白遇之一脸不高兴,逗他:“大明星这么忙啊!”

    白遇之瞥他一眼:“你闭上嘴没人把你当哑巴。”

    不高兴归不高兴,白遇之倒也没太扫杨厉的兴。喝了几杯酒后,不远处某一桌爆发了小小的欢呼声。

    两人同时扭过头去,看到酒吧几个服务生托着巨大的蛋糕,送到那一桌。

    原来,那一桌有一个女孩今天过生日。

    杨厉说:“情人节过生日啊,真好。”

    坐在女生身边的,很明显是男友或老公,两人举止亲密。男人握着她的手,两人一起切了蛋糕。

    白遇之心生羡慕,托着下巴看了很久,直到杨厉在他眼前挥手。

    “回魂了回魂了。”杨厉说,“和大明星谈恋爱是不是永远都不会有这种场合了?”

    白遇之没回答,抿了一口酒,说:“你别大嘴巴到处往外说。”

    杨厉做了个给嘴巴拉拉链的动作,保证道:“肯定不说。”

    那一桌又亮起了闪光灯,他们还请了专业的摄影师,特意记录下了这一幕。

    过了一会儿,杨厉小心翼翼问:“你今天白天……我是说,大明星今天有没空陪你,其实,你不如去看看郑谦爸妈呢。”

    白遇之心里本就不舒服,听到这话立刻拧了眉毛。

    “我看他们干什么?”

    杨厉这人,坏心眼是没有的,但圣母心有点过分泛滥了,“我就是觉得他们挺惨的。”

    从得知傅轻今天还要工作一整天起的烦闷心情终于冲开了情绪的闸门,喷涌而出,白遇之冷了脸。

    “他们惨怪谁呢?郑谦当时那种状态,他爸妈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儿子自杀了才知道他当时躁郁症那么严重。”白遇之冷冷地说,“说到底,他们尽到父母的关爱了吗?”

    杨厉叹了口气,说:“孩子的教育哪里像你说的那么简单……有时我家女儿哭了闹了,你根本不知道是为什么。而且哪个父母愿意揣测自己孩子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呢?”

    白遇之毫不留情地说:“这种行为我们一般叫讳疾忌医。”

    杨厉摆摆手:“好好好,我们不说这个了。”

    一个话题打开了,又怎么是这么容易就能关上的。

    白遇之重重吸了两口气,眼圈泛红。不仅仅是因为今晚又一次提到曾经让他常年做噩梦的人,也是因为恋人长久不在身边的孤单。

    两种情绪交织碰撞,终于在吞下一口酒后,化成了眼泪滑落。

    白遇之趁着杨厉没注意自己,迅速抹干净。

    远处那一桌再次爆发了欢呼。

    白遇之扭过头去看,男人正半跪在地上,向过生日的女孩求婚。女孩半捂着脸,眼眶湿润,男人则拉过她的手,为她戴上了象征爱情永恒的钻戒。

    白遇之看着这一幕,眨眨眼睛,又掉了一滴眼泪。